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語默涉離微(馮學成《明月藏鷺 · 六、頌古聯珠》)風穴因僧問:“語默涉離微,如何通不犯?”師曰:“常憶江南三月裡,鷓鴣啼處百花香。”
提示:
“語”即語言、思維、文字等意識 及理性的活動。
“默”即這一類活動的停息。
《維摩詰經》在中國佛教中影響極大,對禪宗影響也大,從“維摩默然,是真入不二法門”,到老莊的大音稀聲,大道無相 等派生出禪宗的“無絃琴”、“無孔笛”、“無縫塔”、“空王殿”等等,都是“默”的其它表述方式。
但這一類的表述多了,就會成為教條和形式,魚目混珠的大有人在。
所以,真正的禪師 對此極為警惕,不斷的增設關卡 以便督察,
“語默雙遣”就是其中之一。就是你說道理也不對,默而不言,故作高深也不對,因為不論“語”與“默”,都不能表現出 大道的“微”與“妙”啊,不論你涉及也好,離開也好,都是“犯”了——不是道了。
這位僧人就向風穴延沼禪師 提出這樣尖銳的問題,而風穴延沼禪師說:“常憶江南三月裡,鷓鴣啼處百花香”,回答了那個問題嗎?
真是答亦未答,未答亦答,把球踢回了對方。
因為風穴禪師 用他的行為 表現了這樣的境界,既未“犯語”,也未“犯默”,
說他“犯語”,這兩句詩裡 有什麼樣的理趣呢?
說他“犯默”,他明明有兩句詩 說出來了嘛!
禪宗為了杜絕“邯鄲學步”“東施效顰”一類的八股,不知費了多少祖師的心機。
忽爾出門先見路,才方下腳便登船。
神仙秘訣真堪惜,父子雖親不可傳。
宋·大慧宗杲
品析:每一個人都身懷“絕技”,而無須向神仙討教,可惜人們往往自己不知。每天上路,頭腦中用不著去計算:我體重多少?每一步須邁幾尺幾寸?每一步應用多少公斤的力,全身的肌肉運動 又應如何配合?五髒如何運動?血液如何供應?眼耳鼻如雷達一樣既探測,又預警,其功能和頻率 又該怎樣調控?設想一下,如果要生產一個這樣全方位功能的機器人,其價格當會超過一艘龐大的航空母艦。但這一切都分文不要的,現成的為我們每一個人所具有,多麼的神奇!
“忽爾出門先見路,才方下腳便登船”。多麼現成,多麼瞭然。這裡是否有神仙的“妙訣”呢?有,但真是可惜,因為這是“父子雖親”都“不可傳”的啊!
這一切,不論“語”也好,“默”也好,都是不相干的,“語默”與之既不“涉”也不“離”,又何須去“犯”呢?禪宗之妙,就是根植於人們的本性之中,根植於人人都有的“本命元神”之中。“常憶江南三月裡,鷓鴣啼處百花香”——這一切還須去推理證明 或否定嗎!就這樣!
彩雲影裡神仙現,手把紅羅扇遮面。
急須著眼看仙人,莫看神仙手中扇。
宋·佛鑑慧懃
品析:孔子說:食色性也。馬祖說:著衣吃飯長養聖胎,任運過時,更有何事?禪宗講的“自性”,就是“日用之謂道”,平實得很,也平常得很。有了“這個”,你才可以成聖成賢,成佛成祖;也才可以為盜為娼、變牛變馬,總之一切都在其中產生。
在舞台上、或電影電視中,常常有這樣的鏡頭:“彩雲影裡神仙現”——大美人亮相了,人們,特別是大男人的本能反映必然是“急須著眼看仙(美)人,”決不會去看美人身上 所帶的那些道具。這裡且不論“好德好色”之說,就這個急急匆匆的本能的力量,是什麼?涉語默嗎?離語默嗎?俱犯?俱不犯呢?
禪師的詩,可不能僅作詩看,因為其鋒芒是“直指人心”的啊!
鷓鴣啼處百花香,拊掌呵呵笑一場。
因憶舊年游歷處,送人雲塢入斜陽。
宋·海印信
品析:“鷓鴣啼處百花香”是江南的春色,在這樣的春色中,人的感受未必一樣,如辛棄疾的那首著名的《菩薩蠻》:
郁姑台下清江水,中間多少行人淚,
西北望長安,可憐無數山。
青山遮不住,畢竟東流去。
江晚正愁余,山深聞鷓鴣。
辛稼軒的這首詞,是如此的沉重。壯志未酬,寶刀未老,真是說不完,道不盡。如果以今天的民族大團結的觀點來看,女真人也是中華民族的一部分,大金國與後來的大清帝國 還不是一家人。岳飛、文天祥、史可法等固然可歌可泣,但只是對漢民族而言,如果超出了狹隘的民族觀點,用“萬方共和”的廣義中華民族大家庭的觀點來看,又當怎麼樣呢?完顏阿骨打,成吉思汗、努爾哈赤 在今天同樣被尊為中華民族中的傑出領袖人物嘛。
所以,面對“鷓鴣啼處百花香”的江南春色,真是“幾家歡樂幾家愁”。但禪的境界是“超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”的,禪師們“拊掌呵呵笑一場”,笑什麼呢?
“因憶舊年游歷處,送人雲塢入斜陽”這樣的情境 都值得“拊掌一笑”麼?那麼“世尊拈花,迦葉微笑”,迦葉尊者的笑又是笑的什麼呢?
(馮學成《明月藏鷺·六、《頌古聯珠》選析》)